第七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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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堂叔梁小武是在路灯刚刚亮起的那一刹那走到位于安定桥西边的迪斯科舞厅门口的。舞厅隔壁的修鞋摊子前,五六个老头正围坐在一起,对着一副颇为陈旧的松木象棋奋力的厮杀着。

梁小武看时间还早,便百无聊赖的走过去看老头们下棋。其中一个老头的腰间正挎着一个灰绿色外壳的半导体收音机,呲呲啦啦的新闻声正从印象里断断续续的钻出:

……同志们,请注意听,我来表表“xxx”。危害群众罪不轻,三天两头搞集中。又讲这来又讲那,不讲科学讲迷信……歪理邪说让你听,听的听的你入了神,跟上鬼似的不由人……有的人吃了自己的肉,有的人割断自己的筋。有的人上吊寻了死,有人在电线上送了灯。被人骗的入了迷,硬想进入高一层。跳了沟跳了垅,心想自己要成佛……总头头,xxx。他的弟子上了万。这股力量还不小,危害社会不得了。谁要反对“xxx”,他的弟子们就集中。一下能集中几万人,敢到四九城去游行……严密的组织有野心。xxxx研究会,危害群众犯了罪!xx协会取缔啦!受害的群众觉悟啦……”

“这他妈的倒是编的好了,”一个头上扎着白羊肚手巾的老头轻轻的在鞋底子上敲了敲烟袋锅。一张嘴便露出两排后生到不能再后生的光秃秃的牙龈,

“你们是不知道,前段时间就是咱们河东省,好像是凇西县还是顺利县的,有个婆姨就是因为被他老公拉的去学这东西,你说但凡是个正常人谁能信了这些东西了,那婆姨就老想着往外跑。结果他那老公,还有其他几个人,一发狠就拿绳子把那婆姨给捆住了,就和捆猪儿一样给丢得的屋子后头……”

“后来了——将军!”坐在棋盘前马扎上的一个戴着宽边眼镜的白发老头一边将手中的棋子稳稳当当的落在对面的“将”的旁边,一边听着白羊肚老头讲故事。

“你说好好的一个人被人就和捆猪儿一样捆成那个毬事,给了谁谁不得破口大骂了?”白羊肚老头从腰间摸出一盒“泊头”火柴,将火柴盒攥在左手手心,从中轻轻的抽出一根火柴,再盒子旁边的涂磷擦纸上轻轻的一划,便猛地升起一阵火苗。

“那婆姨也是个倔杆子,躺在那地上就开始骂,一会儿说他老公鬼迷了心窍了,一会儿又说要去派出所举报的了,一会儿又说老天爷都看着呢,反正是不说甚软话好话。坐着听讲的那些‘骨干’们还不得把肺也气炸了?一气之下拿了个手巾就让她老公把她嘴给捂上了。他老公害怕她再捣乱,一直拿手捂住那婆姨的嘴,等到聚会结束的时候才发现,那婆姨就剩下出的气,没用进的气唻……”

“日你妈,这男人也是心狠了。”坐在白发老头对面的中年男子伸手将自己的“将”往前挪了一格。伸手擦拭着脸上淌下的汗水。虽说已是秋天,但气温对于他这样的肥胖人士还是十分的不友好。

“那可不是。”梁小武斜倚着白发老头身边的那根电线杆,双臂环抱在胸前,语气里颇有些轻蔑:“要我说但凡学了那些东西,就跟他妈的进了传销一样的,你想想九五年的‘日宝莱福’。那时候多少人被日哄着把钱丢进去呢?”

“你可不用说。”胖男人摩挲着下巴处猪鬃毛刷般的络腮胡子,清了清嗓子道:“郝家沟那赵老四,你们知道哇,斜着一只眼那个。想当年也是全村子里第一个‘万元户’,你说这多牛x个人。结果被人日哄着就进了传销,天天拉着亲朋好友,就是给你讲了,只要做了我们这个项目,五轮下来你就能赚多少多少万哩。最后从他丈母娘、他三舅、四舅那里不知道筹了多少钱,少说也得十几万哇。你想想那95年的十几万可不是个小数目。”

“那还不得赔的连裤衩子也不剩了?”白羊肚老头嘿嘿的笑着,光秃秃的牙床笑起来颇像个没长牙的婴儿。

“何止是裤衩子。”胖男人摆出一副说书先生的架子,拿起旁边的一把破蒲扇,一下一下轻轻的扇动着:“他和他婆姨信了南蛮子的话,跟上人家就去了南方。第一天给吃的还是松鼠鳜鱼、烧花鸭,第二天就成了窝窝头就咸菜。起早到黑夜就是拉着他们上课了——我们一定会成功,我们一定会发财——结果一个月过去了,别说是发财了,他妈的连个鸡蛋都没给他们吃过。”

“呵呵”梁小武伸手推了推眼镜:微微眯缝着眼睛看着迪厅的大门:“那后来呢?”

“后来赵老四也感觉出不对来了,就想办法带着他婆姨跑。好不容易等到个晚上,又下着大雨。两个人假装闹肚子才从三楼窗户上爬了出去。”胖男人看周围的人听得一脸认真,讲故事的神态也变更加的投入:“你要说三楼的窗户再低吧不也得七八米高了,人要是从那么高跳下去,不死也得跌断腿。结果老天偏偏还挺照顾他婆姨汉的,就在那窗户下的墙角里偏偏就堆着一卷儿麻绳。”

“这赵老四也是命好了。”白发老头揉搓着那两个毛发旺盛的鼻孔:“要说那种地方管的能不严了?怎么偏偏还被他婆姨汉寻到根麻绳。”

胖男人并没有回答老头的问题,只是自顾自的讲述:

也亏得是赵老四夫妻俩是晚上跑的,害怕被人发现也不敢开洗手间的灯。赵老四伸手摸了一把那坨麻绳,却是出奇的重——没有八十斤也得有五十斤。

——“你说这绳子是甚做的,又粗又重。”赵老四皱褶眉头拉扯那一坨麻绳。

“你管它是甚做的,只要够长够结实就行了。”赵老四婆姨急得恨不得踢他两脚,“小心那看守来的人发现了哇。”

赵老四也不和他婆姨争辩,摸黑拿起那坨麻绳较细的一头,伸手拴在了窗台下面的水管子上:“你说这绳子软绵绵、凉乎乎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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