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一十章 余波（1 / 1）

安东一个人站在火场中，抬头仰望着塌了一半的格罗涅希塔楼。

战斗结束之后，安东才注意到火场中其他的声音。

他收回目光，向周围看去。

他可以听到火焰烧灼灌木与尸体的声音、远处人群的喧闹、以及伤者的嚎叫。

安东把两只吸血鬼的战利品放好，转身跨过火焰，向外走去。

在院墙旁边，一辆新来的、没有马匹的马车旁，几个穿着盔甲的卫兵气喘吁吁地坐着。有两个伤兵靠着马车坐着，让自己的同仁打开盔甲，做简易的包扎。

看到火场中走出人来，他们明显警戒起来，但看到是熟悉一些的猎魔人，他们才放下心来。

有卫兵看着火焰中的塔楼，说：“猎魔人先生，吸血鬼，解决了吗？”

安东转过身，露出腰带上的两颗头颅，用手轻轻拍了拍，说：“解决了。”

几个卫兵发出松了一口气的欢呼，一个穿着王家骑兵服、还走的动的士兵，扶着马车站起，向周围传播这条好消息。

“死了多少人？”安东问。

卫兵们交换着眼神，摇着头，有的低下头去。死在吸血鬼手下的人，少不了。

安东记得，许多里面的尸体，都穿着王家骑兵制服或者卫兵的服装。他们当时一定试着抵挡过吸血鬼。

安东没想到亚甸士兵如此勇敢。

想到这里，安东说：“节哀。”

然后，他继续向外走。

在格罗涅希家庭院的大门口，安东遇到了几个军官。

他们和安东刚才遇到的士兵一样，疲惫地靠在院墙上，都带着伤痕。地上，还有伤重不治者的尸体。

一个勉强站着，一脸烟灰的军士长，对安东问道：“吸血鬼……吸血鬼解决了？你就是城市卫兵雇的猎魔人？”

安东微微转身，让他看一眼战利品。

卡塔卡恩蝙蝠一样丑陋的脑袋，让军士长瞳孔一缩，显然见识过这只怪物刚刚在人群中，造成的可怕杀伤。

“谢谢。”军士长颤抖着说：“我是温格堡人，感谢你帮我们除害。”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只皮酒壶，塞到猎魔人的手里。

安东没有推辞，打开瓶塞，喝了一口。入口是烫人的烈酒味道。

不知为何，这个时候，他觉得这玩意，是他喝过最好喝的酒。

尽管酒水里加了盐，不是他习惯的喝法。

“你们也很勇敢。”安东说：“如果不是士兵阻拦，吸血鬼杀的人只会更多。”

军士长摇头：“我本来想跑的。一旦发现我们所有的武器，对它都没有效果。我想跑的。但是，一个军官，城市卫兵的军官，叫戈塔特好像。他跟我们的连队长带着我们点燃了树篱。天哪，他们才是勇敢！”

安东没想到戈塔特可以做到这样的事情，在最危险的关头。这确实是真正的勇气。

“他们在哪？”安东问。

军士长摇头：“我们被分开了。我不知道。”

安东点头，把酒壶递给他，但军士长摆手，坚持要猎魔人收下。

于是，安东开始在遍布火场与尸体的庭院中，找起那位卫兵司令来。一边走，他一边喝着酒壶里的带盐酒水。

一个忙着救人的富裕市民，告诉安东，在庭院的一个凉亭里，还有几个士兵与军官。于是安东绕过火场，向凉亭走去。

凉亭周围，有十几具尸体。有的是士兵，有的是带着简易武器的居民，还有两个有刺青的帮派分子。

看来，人群中愿意抵抗的人，以凉亭为中心，跟卡塔卡恩缠斗了一会儿。

但是，从尸体上看，他们死的很惨。不过，也许为更多人的逃跑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在凉亭下，安东看到了市民指示给他的那一群士兵。

见到猎魔人之后，他们也问起吸血鬼的下场来。得知吸血鬼已死后，他们发出大声的欢呼。

这时，凉亭中传来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外面的是猎魔人？”

士兵们回答：“没错，连队长！吸血鬼死了！它的脑袋在猎魔人手上！”

“让他进来。”连队长有些疲惫地说。

凉亭中，安东见到了这位连队长。他是一位年轻的军官，有着冷淡的浅蓝色瞳孔。

“幸会。”年轻军官说。

他正坐在凉亭的地上，怀中抱着一个人。一个体型壮硕、但已经死去生命的人。

是戈塔特，温格堡城市卫兵的指挥官。

安东叹了一口气。勇敢的代价，有时是牺牲。

猎魔人问：“他怎么死的？”

年轻军官说：“我们带着二十几个人，在这里吸引吸血鬼的注意力——那头该死的畜生！请原谅我不体面的语言。”

“它来去自如，肆意杀人。但我们没有选择，我们必须吸引住它，让其他人逃跑。戈塔特的出身不高，我没想到他有和我一样强烈的荣誉心。”

“我认为，”安东说：“出身与荣誉心无关。”

年轻军官低下头，继续说：“我们死了很多人。但最后，我想，让我们几个活下来的，只是它无聊了，去追逐其他的受害者了。戈塔特受了重伤，内出血……戈塔特先生，还有其他人，是为了救下居民而死的。”

“他死的很高尚。”安东说：“你们都很高尚。”

他蹲下查看着戈塔特的尸体。凝固的血迹，从戈塔特的嘴角流出。是内出血没错。

安东把手里的酒壶递给年轻军官。

在这一周追逐吸血鬼的旅程里，戈塔特是对他帮助最大的一个人。而且，最重要的是，戈塔特并不歧视自己。

“我之前以为，”年轻军官被酒水呛了下，继续：“他也和我一样，是被虚名所约束，不得不与吸血鬼死斗。”

“但在他死前，就在这里，他跟我说了一些转告给你的话。他说，自己没有守住对你的承诺。是他的愚蠢，让人群来到了这里的战场，酿出了这惨剧。所以，他说，死亡也是自己应得的。”

安东问：“人们是怎么知道，格罗涅希家就是吸血鬼的？”

年轻军官的肩膀垮了下来。他说：“我们接到烽火信号，向格罗涅希家支援。戈塔特，带着卫兵拦下了我们。但带队的副营长，我不知道他怎么了，命令骑兵们武器出鞘、冲开路障。”

“当时有非常多围观的居民，简直半个温格堡都来了。戈塔特一定是想要他们来支持自己，就跟他们说，你已经找到了吸血鬼，而我们骑兵是来保护吸血鬼的。”

“然后呢？”安东问。

年轻军官继续：“然后，人群兴奋了起来，我想这段时间的吸血鬼，确实让很多人心神不安。人们坚持要亲自去追杀吸血鬼。因为许多人相信，白天的吸血鬼没有战斗力，甚至于有人说，一遇到阳光它们会直接自燃。”

“而且，没人会认为，一千人杀不掉一只吸血鬼。他们觉得，之前死人不过是因为吸血鬼在夜里偷袭罢了。在那样的人群面前，任何人都无法说不。于是，戈塔特告诉了他们吸血鬼的身份。不过，哪怕他不说，很快居民们也能注意到格罗涅希家上方的烽火的。”

“人群，也许可以处理一些低级吸血鬼，如果准备了足够多的火把，或者银器。”安东说：“但卡塔卡恩是最危险的几种吸血鬼之一。”

年轻军官说：“也许吧，但当时肯定没人知道这一点。而且，我猜，有很多人想到费拉尔大道抢东西，尤其是格罗涅希家。许多人都知道他们家非常有钱。所以，没人拦得住。”

安东整理了一下戈塔特的尸体，站起身来。他突然间，对整件事情感到厌倦。

如果不是自己利用快要坍塌的塔楼，处理掉卡塔卡恩，那么它一定可以逃走。今天死了这么多人，包括之前的死者，就都白死了。

之前，因为销赃一件金器，他参和到这件事之中。在宫廷术士叶奈法的支持下，他追踪了一个星期，可最终还是取得了这样的结果：一片火海，死者甚众。

而且戈塔特也死了。一个在相识之后，有着闪光点的好人。

当然，安东告诉自己，追逐正义、猎杀怪物没有错。他只希望整个过程有什么不同。

安东解开腰带上的两颗吸血鬼头颅，递给年轻的军官，说：“这些就交给你吧，由你把它们转交给市议会、国王或者别的什么管事的人……我的话，我想我要尽快离开温格堡了。”

安东又一次走到格罗涅希家大门处的时候，之前逃散的人群，有不少已经回来了。他们已经得知了吸血鬼伏法的好消息。一些胆大的士兵，甚至还返回火场，看到了吸血鬼的残尸。

人群已经听说了，除掉吸血鬼的，是一位猎魔人。所以，当安东出现在他们眼前时，他们辨认出了他的眼睛。

和以前人们的反应不一样，现在，人们欢呼着，称安东为英雄。

这还是第一次安东接受到普通人的欢呼。

“吸血鬼杀手！”一个挂着大蒜项链的市民喊着，将安东拥抱了一下。

面对他们真挚的喜悦，安东努力让自己扯出一个笑容。

“猎魔人英雄！拯救温格堡的天神使者！猎魔人大人，你的名字是？”有居民在问。

人们只知道这是城市守卫雇的一个猎魔人，但没人知道他的名字。

安东随口说：“名字？去问戈……”

顿了顿，他摇头。

安东没有回答，而是走入人群，很快就消失于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