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秀才笔(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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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身书生打扮,戴造型高而方正的巾帽,身穿宽博的灰白麻衣,白袜布鞋,背后还背着一个箱子。

有点像倩女幽魂里的书生宁采臣,只是他比宁采臣那种一惊一乍看起来要淡然不少。

除了很知名的,或者能延续生命诞生族群的妖怪,大部分妖怪的诞生都是没有逻辑可言。

风无理一时间也没认出这是什么妖怪,但是能肯定很弱小。

“有事吗?”

“公子果然能看得见我。”

那书生浅笑,对他作了一揖:“这边日头正猛,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风无理就这样跟对方走了,莫名觉得既视感很强烈。

等一下不会又出现一窝小猫之类的?

两人走在校道内,树叶间隙的光影浮过他的脸,却径直穿过那个书生照在地上。

风无理嗅到了他的虚弱,不同于弱小的虚弱,是垂死的弥留之际。

“你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吗?”风无理问。

书生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着摇摇头:“小生还什么也没说,不过确实有一事想麻烦公子。”

两人在树荫下并列,他给风无理指了个方向,顺着他的指的地方,风无理看到一个人。

那个在植物园画画的女生。

“我的主人是上個朝代的一个书生,是一个痴迷于画的秀才。”

他是一只笔怪,本体是一杆画笔,那大概是两百年前发生的事。

有一位穷酸秀才,不通策论,不善八股。

他说案上放高头讲章,店里买新科利器,读得来肩背高低,口角唏嘘,甘蔗渣儿,嚼了又嚼,有何滋味?

穷酸秀才最推崇蒲公的志异杂集,喜欢其中的耸人惊闻之事,喜欢看那些离经叛道的批判八股之章。

但是他不善著作,也不能像蒲公那样作出惊世之文,却因为迷恋上了那些妖魔故事,开始将那些妖魔画诸于纸上。

一杆秀才笔,画尽神鬼荒诞离奇事。

他对画如痴如狂,痴迷若狂,更是酷爱画妖仙神魔之流。

秀才没日没夜,一刻没有停止作画,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穷酸秀才画神仙,又拿神仙换纸钱。

有人说,他屋里什么东西都没了,只剩下一山山的画卷。

后来,他画什么像什么,画山是山,画河是河。

就连画的妖魔也跟真的能夺命噬魂一样。

不少人请他作画,不少人买他的画,其他乡里的人都会过来看他的画,更有名流人士与他会晤。

镇子上有个大老爷,大老爷知道这件事后,请他去家中画一副丹青。

但是那大老爷生得丑陋,黑脸短毛,芝麻眼睛倒葱鼻,左脸流脓右脸生疮,一嘴烂牙黄黑如豆,一双大耳能招风。

谁知道秀才一看,嘿!妖怪,这不是我最擅长的题材嘛?

他提笔就画,下笔生花。

众人围了上来,只看到一头长喙大耳的黑猪怪出现在了纸上。

抬头看去那大老爷,低头看这猪怪。

门房的一看,说真像真像;丫鬟一看,说真像真像;厨子一看,说真像真像;教书先生一看,说真像真像。

却有一人过来低头一看,不像不像!

说不像的,正是那大老爷。

而此时的大老爷,却已经气得五官扭曲,六孔生烟。

所有人一看,直道:画里的跑出来了!

大老爷在这个镇子就是天,他让两个下人过来,把秀才的手给打断了,扔了出去。

手断了,穷酸秀才恍然醒悟。

他画了个人呐!

秀才的手断了,再也画不了画。

那年冬天很冷。

画不了画,没钱买炭,没炭烧的冬天过活不下去,秀才就把屋里的画拿去烧。

烧完狐仙烧夜叉,烧完鬼女烧山怪,到最后一屋子画烧完,屋子又慢慢变冷,秀才忽然听到欢颜笑语。

他回头一看,看到了满屋子妖精鬼怪。

他们把酒谈欢,嬉闹作乐,邀请秀才去了一处不会寒冷,不会饥饿的地方。

风无理听完这个故事,摇了摇头。

“他没那么大的灵力,不可能真的以画画创造出这么多妖怪,这应该不是真的。”

书生笑了笑,接着道:“确实如此,事实是,冬天过去之后,镇子的人来到秀才家,发现一屋子碎纸飞灰,和死在了那个冬天的秀才。”

一片叶子掉落,落在了风无理脑袋上,他捻了下来,摩挲着叶片:“那一杆笔,因为画多了妖怪,沾染了人的思念,慢慢变得不太一样,最后有了你?”

“便是如此。”

“可是你现在也要消散了,你时日无多,就要离开人间了。”

书生始终蓄着淡淡笑意,他又看向那边那个女生。

风无理也顺着他视线看去。

“那个女生手中的画笔,正是小生。”

那个女生叫顾思思,自小喜欢画画,喜欢画山水,喜欢画梅竹,喜欢画仕女图。

而且她都画得挺好。

在八岁生日那天,她的父母送了她一杆笔。

巧合的是,那杆笔,正是那个穷酸秀才过去画下百鬼的笔。

收到这杆珍贵无比的画笔,女生非常欣喜,她说要画很多东西,那时候那个小姑娘一脸天真烂漫,父母也笑着摸她的头,说好。

只是后来,女生渐渐不再画画了。

没什么过于曲折的故事,只是她不再是小孩子了。

父母小时候脸上的笑颜不知为何,随着刀刻般的皱纹出现而消失。

不再夸她画的多好看,也不会鼓励她再去画画,而是每天念叨着考试,成绩,大学,高考。

渐渐地,她也觉得画画是一件很无聊的事。

她慢慢放下了画笔。

“喂,小姑娘,你为什么不画画了?”

那天,书生忽然出现在女生的房间,窗台的帘子扰动着,两人共处数年第一次相遇,那个女生怔怔地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房间的书生。

“鬼啊——!!”

躲进了被子的少女抖如筛糠;

打开一点点背角;

那鬼玩意还在!

顾思思都快急哭了,书生就安慰她不要害怕;

这能不怕吗?

女生躲在被子里用哭腔跟书生解释,世上是没有鬼的,还跟他讲唯物主义,希望劝服对方消失,随后发现那个书生居然淡然自若地坐在自己书桌前,淡笑着道:

“你画的画那么难看,还不多加勤练,这怎么行呢?”

“我爸是和尚,我妈是道士,你快点跑吧,我不供你出去!”

“小姑娘,我教你画画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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