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梦(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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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理,不过,让我说的话,地狱就是被人抛弃的地方。”多热容吉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这位客人(末法时代,僧侣们多自食其力,不能免俗地参与着世俗的工作,不再依靠信众们的布施生活了,故他们称城中的陌生人为‘客人’而非‘施主’)所说的,也很有道理嘛。”

“看来,我们来的正是时候,这座城里的人正在举办三年一度的‘辩经大会’(这里的‘辩经大会’并非只有君王能够举办,更何况,天堂,也早已没有了君王)。旧时,‘辩经大会’由国王举办,现今,城主即可举办此会。”

“的确,现在这种情况,只要我们伪装成游客辩经赋诗,也不难蒙混过关,躲过追兵了。”我心想。

“让我看看这次辩经的主题是什么……”说着,多热容吉挤进人群,踮起脚,看了一眼四处张贴的告示与幢幡上描绘的辩经内容。

过了一会儿,多热容吉从人群中挤了回来,对我们说:“这次辩经的主题是:值此末法时代,众人,当以何为正法?”

“对于佛法,我的确很感兴趣,但是,若说正式辩论,我恐怕得准备一下。”说着,我示意小络拿出她藏在怀中的‘法云居士’的作品──《心上花》。小络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把书递给了我。

我快速翻看了一下这,书中的确妙语横生,文采飞扬。但是我翻来翻去,始终没有找到“末法时代应当以什么作为正法”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抬头望去,只见一座巨大的天桥横贯整座城市,桥的中央,围坐着八位年迈的僧侣。还没等我问,多热容吉就率先开口了:“那座天桥是全天堂最大的天桥,名叫‘日轮桥’,你看到的,桥中央围坐的那几位高僧,就是全天堂最为德高望重的辩经大师们了。走天桥的确更快,不过,考虑到走天桥更容易被人发现(那些大师们可不是只有辩论的本领!他们中不少人有着超凡的武力),咱们还是从下面走吧。”

“观想(三摩地)才是正法!”

“禅定才是正法!”

“‘戒’,‘定’,‘慧’是正法!”

“‘愿’,‘力’,‘智’是正法!”

“你不知大乘气象!”

“你不知小乘究竟!”

高僧较量,上师度德,辩论的声音不绝于耳,我们一行六人飞快地挤过人群,没有多说些什么。

突然,前面出现了一位雍容华贵的富商拦住了我们的去路,他畜着黑色的络腮胡子,头戴白色金丝头巾,手戴镶嵌有巨硕红宝石的金戒指。

“阁下,前面就是这座城里最大的寺庙──“天王法寺”了。不知几位是来许愿,还是来还愿的?”

“穿过这座寺庙,再走不远就能出城了……”多热容吉小声对我们说。

“我们是来许愿的。”祖贝朗一对富商说。

“的确,入庙不拜佛,还是有些说不过去的。”我心想。

踏入佛殿,不知是为了迎接我们,还是他们对所有的客人都很热情,僧侣和住持、方丈缓步走来,迎接我们:

左僧:“欢喜富贵不足道,无忧无虑自在心。”

右僧:“天人威仪及宝相,调御气氛美尤甚。”

住持:“众星之星,众王之王。”

方丈:“光照四天下者,如来也。”

我抬头一看,堂上供奉的,正是“因陀罗相幢星王如来”:星斗环绕,大能大力,宝相庄严!

见我看(佛像)入了神,方丈微笑着说:“经像分真假,人心无两差,别忘了,多看佛像,多读佛经,只是为了以心印心啊。”

辩经的钟声敲响了三下,我才回过神来,急忙谢过方丈,赶上了大家。

辩经的钟声敲响了四下,我在高处远望,只见街道和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了。多热容吉不断提醒我们,不要耽误时间、在路上和不相干的人说话,如果不能在钟声敲响六下之前离开这座城市,恐怕就会被追兵赶上的!

辩经的钟声敲响了五下,太阳的光辉射穿了层层的云彩,云顶的太阳已经缓缓地露了出来。“日轮桥”上的八位大师开始辩经了:

嘉仁格桑大师(我从人们的口中得知,他就是这里的城主):“守心不动,其心如何?(‘守心不动’怎么样?,称得上是末世正法吗?)”

巴裴亚大师:“事物不可高过其源头。”

环照大师:“但浪花总会高过水面。”

色枯大师:“问我正法唯一偈(你们问我什么是正法,我只有一语相告):半树志节半树花。”

无世大师:“我所有者,即我所需:贫者,富者,各得所生;樵夫,渔夫,各得所活,人生所需者,少,人生可为(音‘围’)者,多。”

索吉大师:“依靠专注光明,无需其余感官快乐,即可生活,可知感官苦乐,皆是虚妄。”

妙缘大师:“世如长夜,法若幽兰,长夜易逝,法华难再得。”

一僧大师:“自心自性,如雷贯海,风月云天!(我观照人的心性、自我,就好比见到狭长的雷电,贯穿天海,任雷音震彻,风月云天!)”

嘉仁格桑大师:“善哉(大家说的很好),人心漫漫,道心安安,魔心造作宫殿,天心喜乐自然。(普通人的心思,像四散而流的水,缺少专注和凝聚;修道之人的心思安安稳稳,不会轻易动摇;入魔道的人心思复杂,却为别人也为自己造作了一番慷慨,优雅,来粉饰一颗早已不堪的心;行天道的人,常怀天真喜乐,不忘天经地义,于人于己,仍是自然。)

一僧大师:“别有愚人、痴人之心,应做如何观照?”

嘉仁格桑大师:“愚顽之人,行偏颇之道,负(背负着)淤阻之心,欲救此人,当待其自悟正道,否则虽醍醐灌顶,未必得以警醒此人;痴狂之人,行过分之道,负颤抖之心,执着一事,成则雀跃(高兴),败则溃丧(悲痛),欲救此人,当使其觉悟,成败无常,世事如此,无可执着……”

辩经的钟声敲响了六下,透过重重的云层可以看到,烈日,已端坐在天顶。

这时,所有的游客,城中的百姓,辩经的智者们,全部席地而坐,辩经大会,正式开始了!错过了逃离这里的最佳时机,我们也只好在“天王法寺”附近坐了下来,小络似乎也在暗自祈祷,不要被追兵发现。

“至少,我们应该避免和众人交谈……”我心想。

突然,不远处的几位上师见我们坐在离寺庙不远的地方,以为我们都是修行不多、不常辩经的游客,便高兴地围坐过来,想要向我们炫耀一下自己的修行。

修“究竟心”的上师说:“有人说‘万年修行不愿想,千年道行不可究’,但是依我看,恰恰相反:无论看来(看上去)、想来(想象起来),多么复杂、困难的事情,都一定可以用一个相对简单的开端来作为成就事情的契机。心怀究竟,无事不成。如果你想要做一件事,就应该活在这个事情所在的世界里,直到你真的完成它。”

“的确,有了开端,框架和细节,也就水到渠成了。”我微笑地答道。

修“金身术”的上师说:“(我)食五谷,饮清泉,生活作息与常人无异,唯一不同,乃是:凡事不过不差。天下万物,早已备于己身,外求不得,何不求诸己身?远求不得,何不求于近处?求海水罗音不得,何不求一舀清泉?”

我称赞道:“好一个不过不差,一舀清泉。能做到不过不差,不偏不倚,知足常乐,不执着于一事,也实在是一番功夫。”

修“如月功”的上师说:“心髓如月,不求人知,更不知己,寂照无音。”

“人我两忘,果然高深莫测。”我称赞道。

修“浮船观”的上师说:“浮船观不同于‘白骨观’,‘白骨观’乃观女色如白骨不可接近,浮船观乃观自性如楼船漂于海上。”

“船行海上,风来浪起不沉迷,高妙无比。”多热容吉称赞道。

终于应付了这几位上师,谁知,从远处又走来了一位,名叫“法达意”的上师。他自称是城中的智者,能够解答所有的难题。

“法达意”上师为了证明自己的才智,当即双手合十,作了一首诗:

“八面风,三昧火,神足行愿念般若。

凌空咒,羯磨车,穿云过海唱娑婆。”

祖贝朗一问道:“心何所依?”

法达意上师答道:“无所依,心安无依。”

小络问道:“人真的有注定的命运吗?”

上师答道:“统帅(在还没有成为统帅时就)有统帅的原则,命运来临时,他们就成为了统帅,奴隶有奴隶的原则(为了自己的性命安全,可以恩将仇报,出卖朋友,平日里欺软怕硬,弱肉强食,被恐惧驱策),命运来临时,他们就成为了奴隶;盗贼有盗贼的原则(为了生存,为了利益,为了胜利而作恶),命运来临时,他们就成为了盗贼;百姓有百姓的原则(安稳度日,善良无害),命运来临时,他们仍旧是百姓……”

祖贝朗一对我说:“波摩伦吉,你认为末世的正法是什么?”

“世人(普通人)于我,如同城中人,我如同,入城浪迹者:人间相遇,灯火相照,风月相安。”我答道。

这时,辩经的钟声敲响了七下,我们又能够听到“日轮桥”上八位大师洪亮的辩经声音了:

环照大师:“如果说,苦行是末世的正法呢?”

嘉仁格桑大师:“树枝被折断了,却开出了花。”

嘉仁格桑大师:“痛苦让人觉悟,成长;

痛苦让人变得美好,成熟;

痛苦让你接近真理,也接近自己。”

无世大师:“许多事情,你把它当作痛苦,它才是痛苦;你不把它当作痛苦的时候,它也就不再是痛苦了。”

索吉大师:“不如大乘法:寂然不动,高深不测,持世之力,救世之心,万德庄严,万行如花。”

巴裴亚大师:“对庸人俗士,而观其无别,知其法心,度之以赤子之仁;

对粗人莽夫,能示以勇力法怀,度之以豪杰之义;

对邪士狂徒,能示以惊人决断,度之以觉者之能。”

色枯大师:“若大乘法更为优越,则修大乘者,如何自救?自身已被囚禁,如何拯救世人?”

一僧大师:“自身虽被囚禁,如何不能拯救世人?譬如火宅,今有长者囚于一室,余室之人无计灭火,而长者知室外清泉所在,高呼而使人知,虽自身仍受囚禁,最终一宅之人,皆得解脱。”

“追兵来了!”我正听得入神,多热容吉突然一把抓住我的肩膀,大喊道。

只见不远处,纳迦族长伊希略率领大队人马(他的亲卫队)冲撞人群,一路追杀了过来。我让小络躲到寺庙的掩体后面,自己拔出了犀磨匕首,准备与纳迦们一战。

“我们远来的客人,是一群恶魔!”伊希略大喊道,“他们就藏在这里!我闻得到他们!”

“伊希略的亲卫队可不是开玩笑的!……这把琴中剑,名叫‘霹雳’。我的剑,不是用来杀人的,只用来,抵挡刀兵。”说罢,多热容吉回身挡开了一名纳迦刺来的长枪:“看招,‘空心浪’!”刀光之下,数名纳迦的长枪仿佛刺中了翻滚的浪花,全部被弹开了。

钟声敲响了八下,不知什么时候,伊希略已亲自冲破庙门,来到了我们身后的空地上。

“藏刀千日,终需一用……”自语了一句,祖贝朗一迅速回头,向阿甲哲巴喊道:“快,把‘落雪’给我!”只见阿甲哲巴飞快地扯下背后的行囊,将一柄宝刀从一卷黑布中取出,扔向祖贝朗一。

祖贝朗一一手接住宝刀,眨眼之时,“落雪”已经出鞘:这把刀不同于“飘雪”的闪亮,乃是通体漆黑的,却有一股冰冷气魄,透骨而来。

嘉仁格桑大师从“日轮桥”飞身而下,好像一瓣毫无重量的格桑花瓣,向我们的方向飞来。

一僧大师也张开双手,瞄准了我们这个方向。

伊希略举起宝刀“龙破”向我们劈来:“受死吧,魔鬼!呼哇!!”

飞在半空中的嘉仁格桑伸出了一掌:“既然危险来到了我的城中,那就是我的责任……‘八瓣格桑’!”

一僧大师的气功波也破空而来:“辩经重地,不可无礼!‘昼拒’!”

“‘日月天’!”祖贝朗一纳刀入鞘。

掌力,冲击波,“落雪”与“龙破”的斩击,四种力量触在了一起,一声爆炸巨响,“日轮桥”炸裂粉碎,“天王法寺”半壁崩塌,大地开裂,气浪弥天。

巨大的爆炸之后,波摩伦吉陷入了昏迷。

在梦中,波摩伦吉见到了许多人,活着的,死了的,生死未卜的……

梦中:伊希略昏倒在地;烟雾中,断了一条手臂的阿甲哲巴背起负伤的祖贝朗一,离开了;城主埋葬了多热容吉;吉鲁天巴大师从此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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