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云涌(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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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大沙漠】

黄沙上,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一步步行在风沙之间。

风沙猛利,烈阳灼人。男子一步一步艰难吃力地前行。他裹着黑袍,黑袍遮住了半张面孔。

那黑袍之下,是细密的汗珠和浓稠的血腥。一滴,两滴,男子的汗水和黑红的血混杂在一起落下,未着沙地,就被猛烈的风吹散,散在满天黄沙里。

男子抬头眯了眯眼,看了看那灼人的太阳。找到一个能挡风沙的土丘靠坐了下来。

他扯开遮住脸的黑袍,那张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容上多了一道新鲜的伤痕。那深邃凌厉的眼眸里少了一份纨绔不羁,多了一分沧桑老成,却让他平添了三分成熟男子别样的魅力。

盖世铎一真。

“哼,老子居然也有今日……”他自嘲道。

就在这时,远方传来了十八声丧钟的声响。

铎一真默默地听着数着。

神后娘娘也去了么……铎一真望着苍皇神宫的方向。他并不吃惊,神后的结局他早已料到,甚至,他已经猜到了神后是如何走向这结局的。

他忆起不久前他同神后的见面的那个早晨,神后那最后一句话来:

“本宫为天统神后,所求不过天启国泰明安,百姓安居乐业,天统神朝国柞绵长。”

铎一真不由想起盖世家的家训。

神后娘娘真是令人钦佩的女子,视荣耀和责任为性命和灵魂。

铎一真起身,向中央神地的方向低头行礼,默默表达自己由衷的敬意。

苍皇神后,虽不是盖世家出身,却用她自己的方式完美诠释了盖世家的家训。神后离世,苍皇一族还有谁有天统神后半点威仪和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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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国白鹫玄都骸顶】

白鹫玄都,骸顶之间,战云一步步向那至高的骸顶之巅走去。

他俯着背,重剑撑地,一头长发被汗水淋湿。

他感到双膝千斤重,那越来越浓重的玄力如无数铁钉,钉满战云的浑身骨头。

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那滴落在他身周的汗水中混着血水。

“还有最后……”

这时,他迷迷糊糊间听见了若有若无的钟声。

那不起眼地几乎可忽略的声音,一声一声撞进他的心间。

整整十二声。

一瞬间他忘记了浑身的剧痛,双眸圆瞪:“神帝,神后……”

然后,他身后有什么磅礴的霸道玄力一瞬爆开,然后,巨兽的狂吼咆哮声响彻骸顶,直接盖过了那本就微弱的钟声余响。

他感到那磅礴的玄力渗透进他的四肢百骸,同他自身的玄力的融合运转,源源不息。

他感到浑身轻快了些,一步一步,跌撞着机械地向上爬去。

最后,他半睁半闭的眼眸被强光刺痛,他倒在了两道一黑一白的模糊人影之前。

尝试了十余次,他终于登上了骸顶之巅。

他身后那狂暴的玄力包裹着他的身驱,那沸水般的肆意翻腾咆哮的玄力如同绵绵绢被,将他温柔地层层包围。

他最后的一丝意识消失了。

……

“啪,啪,啪,啪。”

骸顶之巅,那白衣的玄太子不急不缓地拍手,举高临下地望着昏迷过去,浑身被汗血净透的男子。

他身后立着一只庞大的战牛,那战斗状态的西域战牛是平日里的五倍大,它高声吼叫,口中的獠牙足有西域壮汉的五根手臂长。

那双狭长的眼睛,亮着幽绿的光。

“要不是这最后一刻,他的灵兽转变为了玄兽,殿下你这兄弟性命估计不保,更别提登上这骸顶之巅。”

叶兰斯头也不回,望着天启的方向,漫不经心地开口,“当真是运气好,灵兽成功化为玄兽,还一举突破了近成大关。”

“我挑中的人,没有这么容易就死。我知道他能凭借自己来到这骸顶之巅,就如同当年的我那般。”

玄太子说着,向战云走去,他向那护着战云的西域战牛伸出手,抚摸着那战牛的前额,那暴躁无措的野兽渐渐安静了下来,最后隐遁身形,消失在战云身后。

“西域的战云,自小同盖世逢魔铎一真形影不离,据说两人习武,侧影可成一人。我要他同辅佐铎一真那般辅佐于我。”玄太子接着说道。

接着他转身来到叶兰斯身侧,微微笑着,望着天启的方向:“我谢玄安,以巍巍天启九万里为局,芸芸众生皆为棋子,邀那四方枭霸王侯与我对弈,试问谁来做我敌手?”

接着那面容苍白的少年举起双手:“所有人,都将看见‘六相净神抄’降临天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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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神地众神之都未央城苍皇神宫】

天启大陆天统神朝五百四十八年,苍皇天统神帝暴毙寝宫,天统神后慕容慎从神宫城头跳下,追随夫君。

神帝神后伉俪情深,又成一曲皇都悲壮深情的佳话。

丧钟响彻未央城,白绸素锦铺天地。一时间天幕间长明灯聚成星云,河道溪流被祈祥灯连成发亮的白锻。

这场丧礼居然比神帝和神后的继位与册封典还要盛大。

丧钟敲响的那天,未央城的城民只要抬眼,就能见到那席刺眼的锦缎红衣立在高楼之上。慕容慎满头珠钗金簪子,妆容精致蔻丹艳红,一如往常。

然后,一群苍皇族人同后宫嫔妃匆匆赶至,神后回头望了他们一眼,转身毫不犹豫地跃下高楼,绽成一朵血花。

有心人记得,那天最先赶至神后身侧的是东海靖神妃娘娘,她伸手欲拉神后,却只抓住了一块碎裂的红绸。

世人眼里记下了那席悲壮的红衣,那个烈性的深情女子,至于这其中有何曲折,无人深究。

……

神宫明心大殿中央摆着两具暗金龙纹的沉重棺椁。

一众僧侣围着棺椁作法。大殿外嫔妃和众臣的哭声一片。

一位一身素白的中年男子负手立在棺椁旁,这是苍皇冠。

他身边还有个面容如弥勒佛般慈祥的矮胖无须男子,这是锦衣司的曹多祚将军,掌管十五万锦衣神卫,司谍报。

一个白衣的宦官走近,低头在苍皇冠和曹将军身边道:“西方来了盖世铎一策大人和战滟宛小姐,南方来了襄甯小姐,北方阿照小姐正在赶来的路上,东方,依旧是派来首使徒玄明大师。”

苍皇冠唇边的胡子抖了抖,他冷笑了一声:“国之大丧,四方居然一位尊主都没到。北地和西域情形特殊不说,东君是两朝元老也罢,这伊邪那桑算什么狗屁东西居然也如此嚣张?”

那宦官低头不敢发声。

苍皇冠接着渡步说道:“这是在瞧不起先帝天统,还是瞧不起我苍皇冠?”

“大人……”那宦官开口,欲言又止。

“有屁就放!”苍皇冠瞪了他一眼,看得出他心情极差。

“神后在这骨子眼宁愿自杀也不肯开口,我们,我们能掌握到苍皇命脉也只有靠铎一真了……”那宦官回顾左右,压低声音对苍皇冠道。

“你的意思是,我不该支持西域平安王制裁铎一真?”苍皇冠斜眼看他。

“奴才的意思是,苍皇家的命脉,如今只有铎一真可能会知道其一。”

“你别忘记了,那家伙杀了我那不成器的狗儿子!唯一的孩子!”苍皇冠猛一伸手提起那矮小宦官的衣襟,凑到他耳边一字一句地低吼道,“别想让我同那个疯子和解,无论怎样都别想!就算我苍皇冠丢了这苍皇族的命脉我也不会让盖世铎一真活下去!我就不信,没了无关紧要的东西,苍皇家几千年基业会败在这里!明白吗?!”

那曹将军见了,连忙拉过苍皇冠的衣袖,用阉人独有的尖细嗓音低声说道:“大人息怒大人低声,这殿外,可跪着无数耳朵呢!”

就在这时,一个侍卫走了过来。苍皇冠推开曹将军,将那矮小宦官摔在地上,看着他:“又有什么坏消息要告诉我?”

“大人,大人……”那侍卫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娴,娴徽公主不见了,她,她从高塔里消失了!”

“什么?”苍皇冠瞪圆了眼睛。

“还,还有……”那侍卫不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快说!”

“苍皇家,六位大成者,陨落了五位,他们的脑袋都被削下来,不见了……”

“那剩下一位呢?”苍皇冠一时间感到五雷轰顶天昏地暗,他似乎忘记了愤怒,双唇颤抖,面色灰白。

他身边肥胖的曹将军早已一声细长惊叫,昏厥在地。

“元舜长老,重伤昏迷,太医们在抢救中……”

……

那大殿外,

一位一身素袍,头缠素带的青年男子跪在前排,他是神帝傅一同娴舒妃云氏所生的二神子苍皇流川。

他同身侧的年轻女子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说道:“父帝驾崩,神后被逼死的突然,这天启终究是先一步落入苍皇冠手中了,苍皇冠野心勃勃,可能力平庸,……苍皇家,安宁的日子已经要到头了,而我苍皇流川,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夫君,我的师父,大成者苍皇益,今日也随天统神帝去了,如今这神镜司,副太常苍皇利掌权。更糟的是,似乎死的还不止他一位大成。”李修宜面容清冷,张口道来,“原本,我想将苍皇利的势力清理出去,这下不仅没能清除异己,还让苍皇利同我等并立。师父在时,我们一向压他一头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流川叹道。

女子沉默片刻,低低对身边男子说道,“夫君,这天下芸芸众生,终究不能儿戏。”

“我明白你的意思。芸芸众生,我们需护,也需借力。”流川如此说道。

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望向了跪在最前排的幼小背影上。

跪在所有人前头的,是一位还未长开的稚嫩孩童,那孩子一面的惶恐迷茫,双眼里噙着的泪花不知是因悲伤多些,还是因恐惧多着。

名为苍皇神一的男孩所不知的是,今日所有人的目光都悄然聚集到了他身上。

从今往后,他将代替父亲高坐于神帝之位,开启属于他的风雨飘摇的启祥神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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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泽】

南泽密林沉浸在夜色中,夜晚的密林就如同沉睡了一般,只剩三两句鸟鸣。

密林深处的一座不起眼的小屋,房门轻掩,房中暗淡的火光摇曳。

小屋的木桌边,是一红一白两个人影,在火光下,那两具人体的肤色皆惨白森冷,望之心寒。

粗重的呼吸和妖娆的呻吟充斥着木屋。

他们身边不远处,倒着一个被割开喉咙的妇人。那妇人死不瞑目,圆睁着眼,望向两人的方向。那目光中凝滞着震惊,恐惧,不知所措。

翻云覆雨毕,娴徽公主尖尖长长的指甲早已把男子的背抓得鲜血淋漓。

她的目光越过男子的肩头,望着那地上的妇人,喉咙里发出了妖娆的浅笑:“谢谢你的屋子。”

“公主,为何要把她的脑袋掰向咱们?”男子一边喘着气,一边问道。

“因为呀,本公主欢好之时喜欢有观众。”娴徽笑道,“多有趣,是不是?”

“那边的五个,也是观众吗?”男子又笑问道。

两人身侧的桌子上,齐齐摆着五个新鲜的骷髅头。那五个红色的骷髅头散发着淡淡的血腥,一看就是刚割下的头颅被这公主一下下削去肉,留下骨。

“观众嘛,自然是越多越刺激喽。”说着娴徽湿润的舌尖来回舔着男子的胸膛,脖颈,“本公主一向喜欢西域男子,不想你这南泽男子也别有一番滋味。”

“只要公主开心,我们就这样一直玩到天明?”男子任由那公主摆弄,说道。

“说吧,六郎。”娴徽勾起男子的下巴,让他直视着自己的眼,“你如此卖力,是想求本公主做何事?”

“公主能答应六郎吗?”六郎问道。

“那要看看是什么事情了。”娴徽吻着他的脖子,一路向上,她含住他的耳垂,舌尖挑逗地舔弄着,眼眸中是不曾掩饰的兴奋光芒,“快告诉我。”

“公主可否帮六郎杀一个人?”

“就这么点小事?”娴徽有些失望,“就杀一个人?是谁?”

六郎望着娴徽,目光一瞬森冷了下来,他张嘴,轻轻吐出两字来————

“南后。”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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