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非花(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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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晓,唐一心做了个梦,梦到他和初初去野外捕萤。麇集的流萤拥挤在小河上。几只萤火虫在她掌心里闪闪发光,但她手里的光亮越来越弱,最后,他的世界一片黑暗。

他心神不宁的醒来。莹弱的天光在窗口若隐若现,已是晨晓。有个宛如黄莺出谷般的唱音仿佛总在耳旁萦回,一直撩动着他的情思:

君不见馆娃初起鸳鸯宿,越女如花看不足。香径尘生鸟自啼,渫廊人去苔空绿……

似乎有白点在空中飘舞。

春雪纷纷扬扬地飘飞着,深灰色的天空寂静无声。后半夜细雪弥散,给家家户户的屋瓦铺上了一层白色的薄毡。树枝上也沾满雪花。唐一心眺望着远方,白蒙蒙的影子,像无声的旧梦。

昨天采撷的君影草,因为不能摆放在窗台,所以今天的花瓶里面空荡荡的。

“这样的天气,配上几枝油菜花就好了。”初初感喟道。

“是啊,在雪天苍白的景色里,黄色的油菜花的确能够带来一丝生气。”唐一心颔首回应。他刚把《初蕾》完成,不过在之前的构思上加进了一些树枝上的积雪,这样反而与紫色的花蕾相映成趣,意境更为悠远。

初初仔细端详着这幅画。唐一心感受到一股沁入心灵的女人温馨的气息,然后提笔在空白处题了一句诗跋:

我寄相思与瑞雪,夜穿庭树作飞花。

“我和叶赛宁准备过两天就回去了,你跟我一起走吧……”

“啊……”初初一下子答不上来,只是涨红了脸颊。

“啊什么呢!”唐一心微微一笑。

“……”初初低垂着头,也不知是腼腆还是有其它的想法。

“别犹豫了,拜托。”

“那么,”她扬起头来,“你能够忘记她吗?”

“……”

“我以什么身份跟你回去呢?是作为初初还是作为她的影子?”

“……”唐一心穷于作答,反而红了脸。

“谢谢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最后,初初说了这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不过唐一心转念一想,认为这就是她答应了自己的弦外之音。虽然如此,不免感到一种无言的不安。他的心里时而涌起一股暖流,时而又袭来一阵莫名的悲愁。

收拾停当,初初仍让唐一心陪自己去千守寺。山谷中雪迹斑驳,树林里静悄悄的,鸟儿的鸣啭销声匿迹,它们都躲进了自己的窝巢里。积雪平缓地铺展到灌木丛边,合欢树上乌鸦的窠变成了白色的雪帽子。唐一心瑟缩着脖颈,手指头也冻僵了。初初扑哧一笑,主动将身体紧贴了上去……在这个空旷沉寂的世界里,无所顾忌的拥吻反而是专一和忘我的。

空荡荡的千守寺显得愈加的庄严神圣,也一如既往地静得出奇。

在观音殿焚香的时候,初初一扫之前的欢快,紧蹙着秀美的双眉,显得茫然若失。这让唐一心蓦然想起当天来三家村的车上所做的那个黄昏的梦。她见唐一心投来惊诧的眼神,便背着身子抹了抹眼睛,大概是流泪了。

唐一心无法想象这其中的原由,只得装作若无其事地凝目静听空山的回音,沉默了一阵。

初初又打算去拜谒比丘尼,却碰上比丘尼带着觉音正要出门,原来是村里一名长年给寺院布施的檀越过世了,老人的家人请求寺院为其念经超度。老尼姑觉得对方的这个要求合乎情理,并且必须自己亲力亲为才好,所以冒着风雪及不便也要下山一趟。觉音自告奋勇陪同前往,一则因其对比丘尼甚为恭顺,比丘尼对她也最是亲近;二来也有一点私心,便是去村里会会多年未见的哥哥老繁。

这样一来,四人正好结伴下山。

雪已经停了,但山路仍然难行。初初今天似乎有很多问题想要求教,比丘尼一路上耐心地解答。

“……一忧一喜皆心火,一荣一枯皆眼尘。修心当以静心为要,修道当以无我为基。过去事,过去心,不可记得;现在事,现在心,随缘即可;未来事,未来心,何苦劳心?佛曰,乐非乐,苦非苦,只是一时执念。执于一念,即受困于一念;一念放下,万般自在。物随心转,境由心造,烦恼皆因心生。佛又曰,一切皆为虚幻。缘来则去,缘聚则散,缘起则生,缘落则灭……”

“一念放下……”初初轻声自语。

“是啊。一念愚则般若绝,一念智则般若生。”

“什么是般若?”

“就是如实认知一切的终极智慧啊。”

“据说,释迦摩尼认为世界就如同婆娑的树影……?”

“嗯,佛祖认为世界乃是婆娑世界,婆娑即遗憾,若无遗憾,纵有再多幸福也不能体会到真正的快乐。”

听闻此言,其他三人同时陷入沉思。

“很多时候,快乐只是一刹那……”初初幽幽说道。

“刹那即是永恒。”

“那么,真的会有地狱存在吗?”

“嗯,当然。”老尼姑点了点头。

这时,觉音怀着好奇的心理颤声问道:“师太,十八层地狱,是哪十八层?”

“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即是错。”老尼姑摇了摇头,“而且,地狱的境界只有两种人能够看到,一是领罪的人,到里面去受罪;一是菩萨,到那里去度化众生,除却这两种人,地狱纵在人们眼前,人们也一无所见。”

“啊哟——”老尼姑心无旁骛地进行着解答,不慎崴了脚,“啊!”初初和觉音同时发出惊呼,几只在雪间青草中觅食的麻雀一哄而散。初初则因为自己冒失的提问惹出事端而懊悔不已。

“一切皆为定数,由不得人。”老尼姑泰然自若地说道。

于是支撑着捱到村里。去世的是位年老的妇人,常年资助千守寺,跟比丘尼的交情颇深。比丘尼忍着脚疼直接开始做法事。先诵《地藏菩萨本愿经》和《观音经》,然后祈冥福,最后念《消灾咒》,总共用了半个多小时,敲磐结束法事。

“居士一定会往生极乐世界!尔等一切孝顺儿女在七七之内请多念《地藏经》,这样,生者得万福,亡者获大益。”比丘尼双手合十,温言饬勉。

“大家一定请谨记!……师太,我们去看脚吧!”觉音忍不住插嘴道。大家这才意识到比丘尼脚伤严重,立即有人带他们去找村里的骨科大夫,大夫一瞧,老尼姑脚踝已经变肿,所幸未曾伤到骨头,便涂了油膏,又开了一些回去更换。觉音认为进村后便应该先看脚伤,并为此自责不已。

比丘尼在诊所休息了一阵,便一起来到虹影客栈。虹影挽留比丘尼在这里吃晚饭,甚至可以留宿一晚再走,比丘尼谢绝了。

虹影没法,只得先拿起仿古小茶壶来给比丘尼的小茶碗里斟茶。

“这是产自天帽山的绿茶。”

“阿繁……瞧我这记性,现在该叫觉音了,每次从金鸡岭返回,倒是都带了这种茶来。”

“师太平时都喝绿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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