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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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再说说老猫,在六枝和大香逃往YT县之后,他去了不止一次二黑家。

老猫是个老江湖,有一套他自己的处事方法和行为逻辑,非常懂得化解各种各样的矛盾。

他三番五次地去到二黑家,采取威逼利诱的手段,迫使二黑他爹握手言和。

二黑他爹当然不认头,不过八十年代初期的人们,还不懂得什么叫“拿钱了事儿”,只想去官面上要个说法。

但是老猫给他分析透了此事的利弊,再怎么说也是二黑他爹带着人去饭庄闹的事儿,去的时候还都带着棍棒,追究下去怎么也脱不开干系。

二黑他爹万般出在无其奈,最后只能忍了,跟老猫达成口头协议,双方谁也不再追究此事,一切后果自行承担,两厢情愿永不提及。

老猫与二黑他爹有了共识,可不代表官面上不再过问了。

我们的神经仍是绷紧着,这个年关实在是不太好过,谁心里都明白,帽花迟早会找上门来。

终于有一颗埋在身边的“定时炸弹”,在不经意间引爆了——三傻子最终还是折在东北角派出所了。

官面以不追究他的责任做为交换条件,诱使三傻子将我们几个逐一供出。

放寒假之前的最后一天,九中开了结业式,下午学校组织到西关街影院观看电影《神秘的大佛》。

距离大闹红旗饭庄一事,已经过去一段时间,我和小石榴白天仍是躲在大伟家里,夜里到96号的小杂货屋睡觉,觉得风声不太紧了,也想偶尔出去玩玩,透一透气。

正好学校组织电影,大伟踅摸来几张富余票,于是我们三人相约去西关街影院看了场电影。

当时刚开始有武打片,直看得热血偾张跃跃欲试,特别佩服电影里的反面人物“沙舵爷”,居然能将在手里把玩的健身铁球当武器使用,从而受到启发了,觉得自己也可以尝试着练练这招,再打架的时候手托铁球,不必近身,隔着十步开外即可甩手制敌……,满脑子胡思乱想着,迎着刺眼的阳光,跟随散场的人流走出影院大门,忽然发绝自己和小石榴被拥挤的人群挤散了,大伟也不知道被挤哪去了,便停下脚步四处找他俩。

好不容易找到小石榴,我们俩一边兴高采烈地谈论着电影剧情,一边往西门里的方向走,想顺路跟大伟汇合。

就在这时,身后有人打招呼:“呦!这不是墨斗吗?”

我一扭头,见和我打招呼的几个人很陌生,本能地问了一句:“谁啊?谁找我?”

话音刚落,那几人猛扑上来,七手八脚三下五除二,将我和小石榴分别按在地上,我还没反应过来呢,铐子已经箍在手上了!还没完全走散的同学们远远看着我俩,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

那几个人冲人群摆了摆手:“都散散都散散,没你们事啊,该干嘛干嘛去!”

在沿途行人交头接耳、戳戳点点的目送之下,我们俩被一路押解到东北角派出所,进到一个大院里,有几个值班的“八毛”,什么叫八毛呢?那个年代公安警力不够,从各单位找来不少联防队员帮忙,不是白帮忙,一天给八毛钱。

那几个八毛让我和小石榴在大院的围墙边上一头一个撅着,身体呈90度弯曲,双手下垂,双腿闭紧,然后就没有人再理会我们了。

时值下午四点多,天色阴沉得厉害。

不一会儿,飘飘洒洒下起了鹅毛大雪,加之阵阵刺骨寒风,直吹得我透心寒凉,不禁扭头望望小石榴。

随着片片雪花的飘落,小石榴那瘦小的身躯上,渐渐堆起了一层厚厚的雪片,一阵阵肆虐的风雪,吹得他不住打晃。

小石榴瘦得皮包骨头,几乎没有一点儿脂肪,御寒能力自然就比较差,只见他将脖子缩到大衣领子里面,止不住瑟瑟发抖,不时用手擦拭着不争气流淌下来的稀鼻涕,看得我心里更冷了。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地上却是厚厚的白雪,天地仿佛倒了过来,不知是从派出所食堂,还是从周围的住户家里,飘过来一股葱花炝锅的香味儿。

我们两个半大小子,正是长身体吃跑老子的岁数,让这个香味刺激着鼻腔,肚子里“咕咕”作响,可能是饿的,也可能是撅得太久了,只觉眼前一阵阵发黑。

最刺激的情形出现了,之前在屋里暖暖和和烤火闲聊的八毛们,开始去食堂打饭了,回来的时候,一个个端着饭盆儿,好像炫耀似的从我俩跟前走过。

人已经进屋了,饭菜的香气却还留在我和小石榴的周围!

看似没人理会我们,可只要我和小石榴撅累了,上身稍微抬起来一点,就会有个八毛从屋里打开窗户大声呵斥:“你们俩!撅好了!吃了柴火棍儿了是吗?往下撅!再不撅好了,拿电棒秃噜你们俩信吗?”

我想等老爷们吃完饭,就该提我们俩过堂了吧?看意思今天晚上得在分局过了,我偷眼观察周围的地形,想找个机会脱逃。

正当我在脑海中浮想联翩地计划着,突然听到“哎呦”一声。

循着声音看去,只见小石榴一脸痛苦的跌坐在了积雪中,估计他是连冻带撅,控制不住自己麻木的双腿了。

其实我也是咬牙坚持着,我怕我一旦撅不住摔倒在地,让那几个八毛看不起。

没几秒钟的功夫,窗户再一次打开,又是那位八毛大吼一声:“别你妈装洋蒜,你给我起来撅好了,听见了吗?这你妈才哪儿到哪儿,我告诉你们俩倒霉孩子,给我照着一宿撅!”

我顿时就火撞脑门子,反正已经落在你们手里了,爱谁谁吧!立马直起身来,冲他大声回应道:“既然把我俩弄进来了,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光让我们俩在这撅着,又他妈不管我们俩,这算怎么回事儿?我今儿个还就不撅了,有辙你想去!”

说完我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并且用不屑地目光挑衅着对方。

那位八毛也发火儿了:“嘿!你个小BK的,嘴硬是吗?好嘞!我还就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你牛掰!你等我把这口饭装肚子里啊,你看我怎么收拾你的!”

我豁出去了:“你随便吧!我还真就不尿你……”

话还没说呢,忽听“咣当”一声一摔门,另一个八毛从屋里蹿了出来,长得高大威猛,穿一件军棉袄,横着膀子走到我跟前,一把揪住我后脖领子,发力在原地一转,又在脚底下使绊儿,一个“弹踢”把我撂在了雪地上。

我的腿当时也撅得几乎麻木了,摔了个脆脆生生,爬都爬不起来了。

与此同时,屋里的窗户边已经挤满了一堆脑袋,都是刚刚吃饱了饭没事儿干的八毛,拿我和小石榴开涮消食,看见我被摔到地上了,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大雪片子飘飘洒洒,在橘黄色的门灯照射下显得分外好看,但此情此景却毫无浪漫可言。

出门摔了我一个大马趴的那位也是人来疯,见一众同事们被自己的壮举逗得哈哈大笑,便意犹未尽地继续卖弄身手,又一次拽住我的脖领子往上提。

这一瞬间我把康大爷教我的招式都想起来了,借着他往上拎我的劲头,顺势站住脚跟,然后双腿岔开,扎稳了马步,两只手抓住他两条胳膊,跟他较上劲了。

他也是个练家子,下盘沉稳,拿腿往内侧勾我的脚脖子,引得我往后坐着使劲,他却突然把我往外一推。

我已经预感到他会出这招了,怎奈冬天穿得太厚,两条腿又撅麻了,再“掏腿”

已经来不及了,着着实实地摔了我一个四仰八叉,身子陷入雪中,屋子里的人们又是一阵捧腹大笑。

我气急败坏恼羞成怒,不顾一切地挣扎而起,拿出豁命的架势,一把抱住这个八毛,要跟他好好过过招。

小石榴连滚带爬地奔过来,在我身后使劲拉扯,竭力阻止我这个不明智的举动。

那个八毛却放开了我,弹去自己腿上雪片,指着小石榴问:“你过来干什么?谁让你动的?你给我接着上那边撅着去!你们要造反是吗?你放开他,我倒看看这小子有多大的本事,能不能尿出一丈二的水儿去!”

我推开小石榴,咬着牙再一次和那个八毛搭上手,正在这僵持的时候,从另外一间办公室里走出一位四十来岁的帽花,一看就是有身份的“官帽”,大衣不穿着,而是在肩膀上披着,迈着四方步一边往我这边走,一边大声制止:“行了!差不多完了!”

他走到我们跟前,问那个摔我的八毛:“这俩小不点儿什么案子?”

那个八毛说:“这俩小毛孩子是老董他们组弄回来的,我也不知道什么案子。”

看似当官的帽花点了点头:“噢!行了行了,你跟俩小不点儿较什么劲,进屋进屋,我跟你们说点事儿!”

随后一推他,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屋。

我和小石榴又在外面呆了一个多小时,刚才一番折腾我出了点儿汗,此时感觉由里及外全都冻透了,大雪再度将我俩盖住,如果有外人进来,准得以为墙边是两个雪人。

也没人再盯着我们撅的姿势是否标准了,好像所里的帽花都在开会,一众八毛也都去了,又没人搭理我们了。

脱逃的念头再一次涌上我心头,我歪过脑袋冲小石榴使着眼色,小石榴点头会意,抻着细长的脖子左右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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