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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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TJ市有引以为豪的“四大天”,也就是天津重型机器厂、天津拖拉机厂、天津机械厂和天津动力机厂。

天重位于北郊马庄,生产重型矿山机械,是全市最大的工厂,有上万名职工,固定资产全市第一,不只在天津,搁在全国来说,那也是赫赫有名。

我在天重的青工宿舍养了一个多月伤,郊外的深秋似乎比市里更为荒凉萧索,树上只剩下枯枝败叶,天地之间灰蒙蒙一片。

每天老三他二哥给我在食堂打饭打水,当时天重这种大厂,管理并不严格,所以我还是挺随便的。

实在闲得难受了,就在厂区里漫无目的地转悠。

天重像一个巨大的迷宫,如果单用两条腿,几天几夜也走不过来,因为你会迷路,一座座厂房如同钢筋水泥的丛林,看上去大同小异,绕来绕去辨不清方向。

厂区里布满铁道,竟然能跑火车,无论是往厂里送原料,还是向厂外运产品,没有火车可拖不动。

我沿着铁道偷偷溜进一个车间,目睹了天车钳着巨大的钢锭,在水压机的重锤下,像揉面团一般翻过来掉过去地煅造,车间里奔涌着一片红彤彤的热浪。

隔三差五的宝杰和老三小石榴他们就来看我,我也一直在关注二黑三龙和蛮子的动态。

我的伤势一天比一天见好,老三他二哥可以领我去他们厂的保健站换药,但拆药线是在河北医院,离天重倒是不远。

随着伤势渐渐恢复,一个报复二黑的计划也在我脑子里逐步形成。

我没跟任何人商量和透露,我遇上什么事也不愿意找人帮忙,鸡多不下蛋,人多瞎捣乱,一帮一伙的弄不好反而把事办砸了。

宝杰也问过我几次,我都以还没想好为由搪塞了过去。

虽然细节还有待完善,但是报复二黑的计划框架已经在我脑海中形成,只等伤势痊愈后去一步一步地实施!我心中暗想:“二黑,你不是九中门口的一号人物吗,你惹谁不行,非得来惹我?蛮子栽你都不算什么,他毕竟是老一伐儿的,论玩意儿论道行论实力论威望你望尘莫及,所以你让蛮子栽了也不算抬不起头,你等我回去的,等我这无名小辈老实孩子出手把你栽了,看你以后还怎么在城里呆,一次管够,直接把你摁到泥儿里,再想抬头,你得先瞧瞧我的脸色好不好看!”

想不到一个多月的疗伤生活,还有个意外之交,就是在老三他二哥同宿舍住的小谢。

二哥的宿舍里有两组上下铺的铁架子床,一共四个床位,但二哥眼高,谁也看不上,分进来一个轰走一个,最后唯独留下了小谢。

因为小谢人很实在,老实巴交,少言寡语,自打他住进来,早晚两次扫地收拾屋子,暖壶里开水总是满的,二哥绝不是欺软怕硬的主儿,真是不好意思再把小谢撵走。

这个小谢是河北昌黎人,顶替他父亲进了天重,在车间里干维修保全,主要就是保证所有设备正常运转。

在那个还有铁饭碗的年代,能够进天重当工人,甭管你是从哪来的,只要手艺好,活干得漂亮,踏踏实实任劳任怨,必定会被高看一眼,找对象都容易。

小谢的师父是个八级钳工,在技术上已臻化境,是车间里神仙一把抓式的人物,格外受人尊敬。

进厂没几年,小谢就跟着师父学会了一手的车钳铣刨技术,而且手艺精湛,手特别巧,做什么像什么,师父也夸他是块好钢,天生是干这个的材料。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小谢把下铺让给我,他睡在我上铺,也和我混熟了,关系很铁。

他比我年长几岁,说一口曲了拐弯儿的昌黎话,乍一听让人想乐。

在我快要离开天重时,我跟他商量着,想让他给我做把火枪。

但要做火枪可不容易,枪管必须得是无缝钢管,那时这无缝钢管是稀罕物件,不大好找,就暂时把这事儿撂下了。

小谢说:“我尽量给你找着,等有了无缝钢管我再给你做。”

但小谢也没辜负我,一天我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他神神秘秘地进了屋,穿个破劳保棉袄,掩着怀,一脸坏笑地对我说:“你猜我给你弄了个什么回来?”

我问他:“什么东西?你还能把民兵连的高射机枪给我弄来是吗?”

小谢说:“去!我哪有那道行,你看这是什么?”

说完把怀一敞,掏出一把刚刚锻造好的匕首坯子,虽然还没抛光没打磨,但那造型真心不错,有个尺把长,双面带刃,两道血槽,活儿做得漂亮!我赶紧把门关上,细细地端详这把刀,从心里喜欢。

小谢说:“我还得拿走,你先看看长短宽窄形状合不合适,要是行的话,我立刻给你抛光精加工一下,再把刀柄给你按上。

另外我把话说到前头,我不管开刃,要开刃自己开去,你可记着啊,你用它干出了什么大事儿也不能把我供出去,我这可是冒了老大风险给你做的。”

我说:“我一出这厂门就根本不认识你了,你尽管放心,赶紧给我弄好了吧。”

小谢一脸满意的笑容,上车间给我装刀柄去了。

经过一个多月的调养,我的伤全好了,精神头又回来啦,这就叫“养精蓄锐,以利再战”。

我这心里都长草了,已经联系完宝杰他们,他们都知道我今天回城里,一会儿就来接我。

不到下午六点,天已经快黑了,小谢和二老虎端着晚饭回到宿舍。

一进门,小谢冲我挤了挤眼,我心领神会,小谢应该是不想让二哥知道他给我做了一把刀,所以一个字也没提。

二哥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瓶蚌埠白酒,又把从食堂买的几个菜摆上桌子,我们仨这就要开喝。

刚刚一口酒下肚,我正要致辞,好好谢谢这哥儿俩一个多月来对我的照顾,大门忽然一开,呼啦啦从门外闯进一哨人马,我等一见,大吃一惊!

你道来者何人?原来是天重的保卫科干部一行五人。

就在当天下午,小谢给我做刀的时候,被一个青工发现了,这小子把小报告打到了车间办公室。

车间主任不敢擅自处置,又上报了保卫科,这不就来了这么几个人,是来调查小谢的。

为首的一位细高挑,一身灰色中山装,扣子系到脖梗儿,外面披着一件军大衣,双手插着裤子口袋,耀武扬威一脸的阴沉相,一见这屋里有生人,就问我:“你是谁,哪个车间的?”

没等我回答,二哥已经把话接过来了:“这是我弟,给我送东西来了。”

保卫科的头头儿一看我还是小孩样呢,就没再追问,他的注意力全在小谢身上,扭头问小谢:“你今天在车间干了什么不该干的事儿?”

小谢两手一摊:“没干什么呀,怎么了?”

保卫科的头头儿盯着小谢:“甭跟我装傻充愣,你要是在这儿不说,那就跟我上保卫科说去,你自己干了什么还用我给你提醒吗?我实话告诉你,早有人举报你了,你现在主动点儿,老老实实坦白,这件事还不大,我们过来无非走走形式,有人检举我也不得不管,否则真出了什么事,我可兜不住!”

我心里明白,这是我给小谢惹的麻烦,小谢老实孩子可能经不起他们这把连懵带吓唬,我寻思着整出点别的事情来,转移保卫科这几个人的注意力,这样小谢才有机会把他的匕首处理掉了。

想到这儿,我假装酒劲儿上头,要和他们厮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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