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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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人群闪出一条小路,由外面驶入一辆大红色二八弯梁自行车,车身擦得一尘不染,车把、车铃铛、后衣架、辐条、瓦圈、车梯等电镀件闪闪放光,骑车的头顶军帽,上身穿一件军褂,敞着怀没系扣子,里面套一件白色衬衫,下边穿一条察蓝裤子,条便白袜,骑在车上俩脚尖往外撇,脑袋昂得挺高。

车后衣架上跨腿坐着另一位,这俩大鬓角,简直跟RB电影《追捕》中的矢村警长一样,一身蓝色大纹制服,二茬儿头,戴着墨镜,腿上放着一台双卡四个喇叭的夏普牌录音机,音量开到最大,放着一首时下挺流行的歌,叫什么“癞蛤蟆,癞蛤蟆妈妈……”

眼前这两位,在那个年代,要论造型,论话茬子,论气场,一看就是人头儿。

当时我还不认识,久后得知,骑车这位是大水沟三元,坐在车后头、拿录音机的是西关街蛮子,三元刚混起来不久,正是七个不含糊八个不在乎的阶段,而蛮子则是前辈中的前辈,属于大哥级的人物,可比三元深沉多了。

刚在人群外喊了一嗓子的就是三元,他狐假虎威地跟着蛮子混,谁都不放在眼里,如果是他一个人走单儿,遇上群殴打架的,又没弄清是什么状况,我还真不信他敢来上这么一嗓子。

三元骑到我们面前一捏抱闸,单脚支地,蛮子也下了车,“咔嗒”

一下关了录音机,乐曲声戛然而止。

俩人谁都没说话,我们却被他们二位的阵势唬住了,一时间都停了手。

蛮子把录音机放在地上,双手插住裤子口袋,晃着肩膀来到我们面前,摘下墨镜,挨个审视一遍,他目光犀利,气势压场,人群中当时就鸦雀无声了。

我后来听三元说,当时蛮子刚刚重获自由,从二窑也就是梨园头监狱上来,恰逢被称为“靡靡之音”

的港台歌曲悄然流行,女唱邓丽君,男唱刘文正,时不时能在马路边看见玩吉他的。

玩儿闹向来在风口浪尖上折腾,怎么可能错过这么时髦的玩意儿?三元跟他去南门里找人要录音带,碰巧从九中门口经过,正好赶上了,就想看看是怎么一回事儿。

蛮子一看这场面,这一个个的,尤其我这脑袋,血糊流烂的,手里提着一把砸瘪了嘴儿打嘣了瓷儿的绿铁皮水壶,二黑手里提着军刺,小石榴手里举着煤铲,剩下的有拿砖头子的,有拿木棍的,最可气的还有一个拿了根擀面仗,一头用沥青团个球,球里面支出几根铁钉子,在那儿冒充狼牙棒的。

蛮子低头从口袋里掏出一盒大工字雪茄,三元马上掏出洋火,划着火给蛮子点上烟。

蛮子狠吸一口,吐了一下嘴里的烟丝,这才抬头说话:“谁是事儿头?”

大家都还没从他俩到来的惊诧中缓过神来,他这么一问,竟没有一个人敢言语,但同时都把目光集中在二黑身上。

蛮子若有所悟,冲二黑招招手,扭身坐在了自行车后衣架上。

二黑犹豫着往前挪动脚步,快到蛮子跟前时,三元冲他大声吼道:“先把家伙收了!”

二黑愣了一下,将军刺递给了身后一个小兄弟,双手在裤子上抹了抹,也掏出一盒云竹烟,抽出一颗点上了。

蛮子瞄了二黑一眼,将一口浓浓的烟喷在他脸上。

二黑把脸扭到一边,歪着脖子问道:“你们俩哪儿的?这是什么意思?想拔闯踢脚儿是吗?”

三元一听,二黑这口气是不含糊啊,就要往上冲。

蛮子一指他,喝道:“别动!我先看看这位大哥有多大道行。”

他又对二黑说:“你跟我讲理是吗?我还真就看得起你了,我叫蛮子,老西头的,怎么着?我要是今天想踢这一脚,你打算怎么发落我?”

二黑说:“那得看你能蹦多高,跳多远了!”

二黑和蛮子对话茬子,蛮子还没答话,三元接住了二黑的话茬儿:“你这腰里揣俩死耗子,就愣充打猎的哈!”

二黑话跟得也快:“别跟我这吹萨克斯,我南山见过虎,北山见过豹,还就没见过你这花脸狗熊!”

三元并不是一个伶牙俐齿的角色,让二黑两句话噎住,下面的话茬儿接不上了,只好甩出一句:“瞧你那揍兴,什么怪鸟哨得那么响?”

他们俩你一句我一句地对着话茬子,蛮子可不耐烦了,一翩腿从车子后衣架上下来,用胳膊挽住二黑的脖子,冲他一脸堆笑地说:“我今天告诉你啊,我呢,今天打这儿过,没想惹事儿,你呢,也是不长眼,挡了我的道,我就得办了你,我最看不起你们这些在学校门口站点儿的,是玩儿闹别在家门口充鹰头,上别的区混成个人头儿,我还就高看你一眼,我先把话给你撂这儿,我叫蛮子,不服以后上西关街找我去。”

话音没落,蛮子一紧圈着二黑脖子的胳膊,另一只手上的半截雪茄狠劲儿朝二黑脸上捻去。

二黑大叫一声:“哎呦!”

在他张嘴大叫的一瞬间,蛮子又把手里捻完火的半截雪茄烟捅进了二黑嘴里,然后一拳兜在二黑的下巴上。

二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蛮子一个箭步骑了上去,一只手托着二黑的下巴,一只手掐住他的脖子说:“把烟咽下去!”

蛮子的声音依旧那么低沉,脸上平静得让人觉得恐怖,二黑的小弟们呼啦啦要往上围,三元突然从后腰掏出一把火枪,把枪顶在二黑脑门子上,大吼道:“都往后梢,谁你妈靠前我就把他花了!”

蛮子“嘿嘿”冷笑两声,对着腿底下的二黑说:“把烟嚼吧嚼吧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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